4月30日下午,展览《上海相册》在上海市群众艺术馆开幕。22位关注上海的摄影师携手22位扎根上海的作家用223张照片、22篇文字作品,共同呈现了一段充满上海氛围的影像和文字之旅。
展览缘起于2020年澎湃新闻与《萌芽》杂志社合作推出的“摄影+文学”的《上海相册》项目,邀请摄影师提供他们拍摄的与上海相关的作品,同时邀请作家根据这些摄影作品进行“盲写”,再次创作,最终以图文组合的形式呈现,为公众开启观看和阅读城市的新视角。影像与文字跨界互涉、互为参照,通过两个专业群体的合作完成的创作模式,不仅极大丰富与完善了《上海相册》这一视觉性的命题,也延伸出了纵深立体的视觉想象与城市记忆。
《上海相册》邀请到了来自全国乃至世界的摄影师与作家,共同书写关于上海的故事。让几位策展人感动的是,很多摄影师都是把自己的代表作或成名作拿出来,更多的青年写作者参与进来。“作家张爱玲、王安忆等都是我们熟知的擅长上海叙事的作家,而这次我们将看到更多青年一代的写作者。上海青年一代作家长期对上海进行观察,他们扎根上海热爱上海,有很主动的书写意识。”策展人之一、《萌芽》杂志社副社长吕正介绍说。当天,《上海相册》项目完整的图文书籍《上海相册:消逝与眷恋》及澎湃新闻《上海相册》特刊报纸进行了现场签名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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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属于自己的打开展览的方式
展览是该项目的另一种呈现方式。文字向来是展览中比较难呈现的一块,相比较其它摄影展,文字作为影像的说明,是“配角”,一般人都是先看影像后看文字,而它们在这次展览中是“双主角”,文字本身就是作为一幅作品而存在。
“我们的处理方式类似影视画面,影像作品是一帧,一段文字也是一帧,或等大,或随着布局大小错落其中。观众像观看电影一样一帧一帧观看,最后一帧就定格在文字中了;也或许中间一帧就遇见了文字。”市群艺馆策展人陆寅兰介绍。文字被截取片断,被视觉化放大,每个字都可以让观众细细去品。截取片断更多考虑有画面感的文字,因为片断性、画面感,反而让文字作品和影像作品在展览中拥有了更高的形式契合。“我们将‘摄影+文字’这种对城市文化的艺术表达以展览的方式呈现给公众,使这种艺术表达的形式更立体化。呼应‘社会大美育计划’,为普通市民提供更为丰富的审美视角和审美体验。”
观众想要看完整的文章和更多的影像系列作品还可以扫描现场二维码观看。
“观众无需考虑先看图还是先看文,甚至无需一定从入场口进。”吕正表示,观众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阅览去思考甚至参与再“创作”,丰富城市阅读经验。
展览由“观景:都市空间”“回眸:旧影时光”“拾面:街头掠影”“印相:内心所向”四个版块构成。让观众从具有代表性的都市景观或空间的独特视角、上海不同时代的历史碎片、街头邂逅的面孔与画面,以及基于个人审美和个性语言对上海印象的捕捉等方面,打开一个折叠的城市,在影像和文字中找到共鸣,或者结合自己的经验和想象,构建自己心中的上海故事。在这里,充满了不期而遇的自由感和可能性。“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就是《上海相册》展览要呈现出来的。
展览还预留了一组照片,邀请观展观众根据自己的感受来参与创作。
在细枝末节的文字影像中感受上海氛围
“扔掉书本,上街去。”扫街是很多摄影师的爱好,经典照片多,以至于策展方专门为它开辟了一个版块。这里有黑夜拎着行李的等车人的孤独背影,有躬身在阅报栏前读报的爷叔,有南京东路上戴着墨镜手拿可乐过街的时髦女孩,公园里樱花树前拍照的阿姨,一片荒芜的草地背后耸立的高楼、前面是废弃的几排塑料椅,房产公司前正在列队喊口号的员工们……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照片是否打动了你?“有的时候,仅仅是光影关系的微妙且复杂的组合打动了你,于是,按下快门。有的时候,可能是人们遗弃于街头的物件所勾起的幻想。”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摄影评论人、摄影师顾铮坦言。或许我们可以通过镜头,跟着摄影师和作家们换个角度看城市,感受那些“掉落在罅隙里的生活”。
“同一件事情,经验让我们感受不一样,这些照片里,有很多东西、很多细节交汇在一起,我们可以摸着线索去发现影像背后的故事。”作家三三用文字透过影像和摄影师、时间、不同的人物进行了一场对话。“搭档”摄影师瞿凯伦的作品中,空荡荡的餐厅里打着领结穿着西服的老克勒,在工业化背景中伸出头来的小鹿,“现在的城市变得更加现代化,但还有一些自然的、原始的、存在于我们骨子里的‘旧’东西,仍然存在于这个现代时空里,并没有被同化。”城市的变化、时间的流动,让她认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境下,我们对某一瞬间或某一个景象会产生不同感受,因此为这系列影像和文字命名为《异化,或时间的重置》,也为“日新月异”作了新的注释。当推开斑驳的窗户看到满框生机勃勃的樟树叶,她留下“樟树举着一身鳞片似的叶,由于风的参与,日光变得轻盈多动——当你凝视这一切时,你与这些日常景象的交流也投影到镜头里,而你的自我也留存其中。”的文字,“这就是借景抒情”,她解释。
这里有地铁里或疲惫、或放空、或激情的面孔,古玩摊后打盹的小贩,嘈杂的天台上眯眼晒太阳的小猫,放满盛着包子、馒头的碗、盘子与水杯、水壶的碗橱,飘着大裤衩的屋顶,弄堂拐角里被风吹鼓起来的被子,犹如“72家房客”,这些影像真实、细腻而又感性。
摄影师周仰的系列作品《半两》是分散在十年间陆续拍摄,大多是兴之所至拍下。有在里弄里,自己租过的房子里、还有朋友、邻居家的老房子里拍的,“我喜欢上海的这种典型的生活趣味,即便在狭小的空间里,主人也会用花或其它东西装饰它,以及这些老房子的质感。”时间在温馨的画面中穿梭,照片承载了远在英国的周仰的思念,“上海就是我故乡”。“我们以前用粮票,半两大概就是最小的单位了吧。”最小的单位,节俭的精神,就是上海市民阶层的精神吧,这就是她为作品起的名字。作家走走写道:“尽管棚户区里每天晚上都有男女在吵架,也有人早早病死,母亲还是告诉孩子,生活是美好的。孩子一直觉得,她家的花坛是最美的。”周仰认为走走与她产生了共振,这就是她们共同的上海。
这里还有建设中的立交桥,坐落在滨江的繁忙的造船厂。而今,立交桥上车水马龙,造船厂的故地已成为工业遗迹。无论是烟消云散,还是平地起高楼,都是一件比较幸运的事情。城市文化评论人王唯铭写道:“我们都生逢这样一个时代,城市以它从来不曾有过的节奏迅猛前进。”时代的“样貌”就以这样的一个个“切片”坦呈在我们面前,它的“前世今生”在留白中被想象勾勒出来。
他们翻开“城市的表与里”,对城市文化进行梳理、审视,更是登高望远。
在重重叠叠的时间线条里撑开城市乡愁
在所有的影像作品中,唯有一个系列不是完全用相机拍的,它是用扫描仪完成的一组照片装置——《彼岸花》,展览取其配文之名《嘉年华》。里面的照片来自摄影师马良的朋友的收藏,照片拍摄时间大约在1940~1950年间,生动地记录了一家人的快乐时光,其中一张有一位女孩蹲在彼岸花丛中,以此为名。他们是谁?照片中的人多已逝去,但照片证明了他们曾来过。我们与他们之间犹如叶不见花、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这一瞬间,忽然让他十分感动。摄影鲜活地记录了生活,但又有着众多的不确定性,他要以此探讨摄影的本质和时间里的记忆与遗忘。马良邀请花艺师为他配花,用繁花装饰了这些旧照片,玻璃上低俯的音容笑貌,再次被照亮,消逝的剪影又成为一次崭新的存在。作家指间沙为作品配了一篇日记体式文章《嘉年华》,记录了民国时期上海女性的生活,她们自由、独立、生机勃勃,任何新鲜事物都要去尝试一下。“还记得读书时我们穿着护士衣,一同到叶家花园划船游玩吗?”“时间,容易得像在梦里过去。”“我只希望日日在此岸,花开不败。”
摄影师朱浩的系列摄影作品(原名《相对湿度》)让人忆起上海的夏天,总是潮哒哒的,低低的气压,蕴含着浓浓的情绪,犹如电影《花样年华》给人的感觉,沉醉而怅惘。这让作家吴越忆起母亲那代人的故事,他们生于上海,又离开上海,最后再回故里。然而,生于上海定义了他们是谁,重返上海,让他们对身份产生了一丝怅惘,那种感觉如鱼刺般如鲠在喉。“窗外是她十六岁下乡之前未改的洋派马路。”“她仍然时常哀伤自己再也无法理解淮海路上的风尚,而自她以上的几个美貌姐妹,也自甘退出了法国梧桐树下的长长T台。”他们对上海的爱,欲言又止。(见作品《鱼刺》)
老城厢溢满上海人的童年记忆,“我怀念衣服被子被太阳晒过之后甜甜的香气,连梦都添了几分甜蜜,我怀念不小心走到满头都是‘五彩旗’的弄堂,怀念童年时从别人的大裤衩下经过时要记得跳三下,不然以后长不高。”作家钱佳楠再现了从弄堂里走出来的上海人的童年时光。摄影师席子的系列老城厢影像里,一面墙上,“为人民服务”的军绿挎包和某个英伦潮牌购物袋形成着耐人寻味的对话,画面的下方则堆放着老旧的半导体收音机......“这像是一个天然的隐喻、一个多层历史叠合的考古现场,你可以在滴答声中听到多重岁月在同一个空间里的绵长呼吸。”作家陈心怡为它加上了注脚。
“你说什么最吸引我,稀松平常的东西就是最好。”这里有大量上海普通市民生活的场景,是繁华的商业化、现代化都市外表之下的日常民生,不同的时空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织成记忆的丝网,一缕缕缠绕的都是城市里的乡愁。
怀揣“盲盒”到达各自的终点
不少观众在观看展览的时候注意到了文字和影像的若即若离,它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不确定性。“这就是这个项目吸引我的地方。”这是参与项目的摄影师和作家们的最一致的地方。
“我们将摄影作品交给作家挑选的时候,掩去了摄影者的姓名及作品的名字等信息。”作家们打开“盲盒”,由画面出发,走向各自内心旅程的终点。“要的就是这种隔膜感”“相互不认识就可以完全基于这个作品,写作起来更加接近艺术本质。”“不确定让年轻人有更多可能。”打开展览,犹如观看一部章回体小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种感受和作品《终将到站》产生高度碰撞。摄影师侯剑华每天的出行方式和大多数上海人一样——乘地铁,他拍下了地铁里众生百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每个人紧密地贴靠在一起,却又都隔离在个人的情景之中。各怀心事,各处其事,各自演绎。”作家项斯微则是一位已居住在上海20多年的新上海人,画面让她忆起自己刚来上海不知身在何方,如今,她已对地铁换乘了如指掌,甚至认为,“掌握了无比复杂的上海地铁,我已经有了面对一切大城市疑难的勇气。” 每天在地铁上看到各式故事,和不同的人在地铁上偶遇又分开,回到各自的轨道,不管面临的是什么,是否有过不知所措,“地铁终将到站”。
当项目结束,吴越和不认识的搭档朱浩相识在一场研讨会,“偶遇让我很高兴,一下子就觉得很亲切”,虽然不认识,但他们通过对同一画面的阐释,分享了情感,这是一场没有交流的共生。摄影师们并不介意文字是否和他们的画面契合,“我觉得契不契合不重要,这是两个创作。”马良认为,文学和影像会产生什么样的碰撞,这个结果就交给观众了。观众的参与将是这个项目开出的另一朵花。这趟列车将会驶往何方?我们翘首以待。
展览将延续至5月14日。《上海相册》项目第二季已经收官,第三季正在筹备。
作者:李婷
编辑:邢千里
责任编辑:王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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